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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月一日

 

   十二月的第一天,近中午的時候,下午有課的白皮終於醒了。他爬下床,發現睡下舖的十塊錢還沒回來,不知道去哪了。今晚他們有一個小小的聚會,和炸哥還有三畝。嗯,有一段時間沒看到他們了吧,他想,拿著牙刷和杯子往門外走,卻踢到那指粉紅色的皮箱,心裡一驚│哇!好大的凱蒂貓!明明是隻無嘴貓,卻若有若無的笑。白皮盯著它,忽然,昨天電車上的一切啪的一聲全部塞到腦中,他感到有點暈,順手披上椅背上的藍色外套,帶著一點涼意的日子,很容易感冒。

 

        晚上,聚會的地點是學校附近的一家火鍋燒烤店。

 

        「我今天下午回到宿舍,哇塞!還以為走錯間。粉紅色的耶!白皮你快說。從實招來!你昨天晚上先回來到底做了什麼啊!為什麼我睡的下舖床單這麼亂!該不會‧‧‧你給我說清楚喔!」

「什麼啦!你的床亂關我屁事啊!」

「當然關你的事啊!那粉紅色呢?那那個粉紅色的皮箱呢?隔壁的阿熊說  昨晚你吵的他不能睡覺‧‧‧。」

十塊錢這傢伙,聽他鬼扯。只好把昨晚的事情簡短的說了一下後,白皮把雞翅放到鋪著鋁箔紙的架子上。

 

 

「那你打電話過去了沒?」十塊錢擦擦霧掉的眼鏡,肉片應該已經煮熟了。

「打啦,一下車我就打過去了,今天又打了一次,可是都不通,所以我就傳了簡訊過去。」白皮夾了一塊肉,若無其事的吹了吹。

「好有心喔!好、有、心喔!你,真的很有心耶!」左手拖著寬厚帶著刺鬚的下巴,右手緩緩的伸出指了指坐在對面的白皮,「看你這麼心急,一定是正妹。」帶了一抹淺淺的笑,頂著一頭尚雷諾式的短髮,炸哥輕輕說,聲音低卻清楚。比起炸哥嘴角輕輕上揚的小小微笑,有張方方白白豆腐臉的三畝,他的大笑感覺單純的多,他們揶揄著白皮,羨慕他可以搭上愛的電車,可以發愛的簡訊;十塊錢挖苦地,抱怨著這樣的好事為什麼不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然後朦朧地看著白皮,刻意顫抖的聲音問他,愛情到底是怎樣的滋味。面對朋友們這般的樂此不疲,白皮總是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毫無招架之力的任人擺佈。這時的他會變的異常正經,完全迎合這些傢伙們的興致。

 

「喂喂喂!我,我哪裡有說她是正妹啦,拜託,想太多,她戴了一副好大的黑色粗框眼鏡,怎麼樣都‧‧‧」白皮這句「不是我的菜」還在嘴邊,坐在旁邊的十塊錢片刻也沒有休息,突然「哈!」的叫了一聲,帶著小小驚恐,帶著喜出望外。然後,不等白皮會意過來,身型瘦小的他嬌滴滴,靠在白皮的肩上說,「我好幸福喔。」

「什麼啦。你們有病。」連忙把「也」戴著粗框眼鏡的十塊錢推開,會意過來的白皮滿臉無奈。

 

鍋子外,始終始終,哈哈笑的三畝的臉是紅的,鍋子裡,放下去一段時間的蝦子也是紅的。鍋裡鍋外都是沸騰的氛圍。「親愛的,我來服務。」十塊錢繼續著他的玩笑,他打開鍋蓋,大片白色的蒸氣向著白皮衝,一時間,坐在對面的炸哥和三畝的臉變的模糊,但他們的笑聲沒有間斷。瞇著眼,白皮看著面前這個沸騰冒泡的鍋子,感覺笑聲是從鍋底傳來的,是從打開的蚌殼裡傳來的,是從好幾年前的地方傳來的。

高中一年級到現在,這是第幾個冬天了呢?

這個問題在腦海中停留不到一秒,現在的他正處於一個自己最不拿手的情況中,而解圍比什麼都重要。

 

「隨便你們說啦。」白皮扇了扇眼前的白色水氣。

「交給火車站的人,你會放心嗎?拜託,帶著那隻粉紅巨貓到處走,我也是千百萬個不願意啊!」

「真的,那真的很大。」也看過那個皮箱的十塊錢點點頭,他笑。

「真的,愛情真的是很偉大!」微笑,炸哥緩緩地說,他翻了翻架子上的雞翅,卻被濺出的油噴到。

「炸哥你眼睛這麼小還被噴到,很跨張耶!」刻意的提高音量,白皮大笑,明顯地,他想要用炸哥的小眼睛轉移剛剛那句的殺傷力。單眼皮的炸哥有著一對瞇成一線的小眼睛,而這也是大家最常消遣他的地方,例如,有次逛夜市,路邊有畫素描的畫家,十塊錢就說畫炸哥只要一半的價錢就好了,因為通常一般人最難畫的眼睛神韻,炸哥完全沒有這個問題,一隻眼睛一筆就好了。當時,十塊錢當場被炸哥炸個半死,大家也笑個半死。

 

「白皮,你發達了,還是個戴黑框的正妹,身為兄弟,我好高興啊!高興的都哭了。怎麼可以這麼幸福。」對於炸哥的回應,白皮又是一愣,他心想自己一定要說些什麼,不然今晚可能再也無法脫身。身旁戴著粗框眼鏡的十塊錢再次靠了過來,白皮偏著頭,完全不想看他裝女孩的欠揍表情。炸哥抽了兩張衛生紙,一張給坐在旁邊一直傻笑的三畝,一張給自己│擁抱,他們拍拍彼此,看來「炸哥的小眼睛」完全無法對抗「白皮的黑框女孩」的這個話題。

「窩哈哈窩哈哈窩哈哈哈!」坐在對面的三畝,白白的大餅豆腐臉搖晃,感覺整張臉都在抖動,他的笑聲有種莫名的感染力。「這個小胖子!」白皮心中沒好氣的罵,卻也忍不住的笑了。對於這群『頑劣』的同學,他笑。

 

一定要一起發達啊!來,白皮,我敬你。」

 

炸哥把杯子舉起,十塊錢,三畝也舉起手中的杯子,幾乎已經完全投降的白皮雖然覺得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真的是很扯,還是乾了。他心想,如果黑框女孩聽到今天的對話,不知道做何感想│「她一定會覺得我的這群朋友腦子有問題吧。不過,或許,她會覺得有趣也說不定,她是這麼傻。」白皮想,笑了一下,這個微笑完全被身旁的十塊錢抓個正著,他當然還在興頭上。

 

「天,幸福的微笑!我看不到了,請幫我夾幸福的油豆腐!」

「拜託,夠了!」白皮不希望這個話題又起來。

「不夠,不夠,不夠的說。你好幸福,我不幸福,我,我好可憐,洗澡都沒有熱水的說。你好幸福,你有溫暖的說。」三畝的口氣總是帶著一種憨傻的溫吞,如同他的話也是出了名的無厘頭。對了,還有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變換的口頭禪,嗯,最近他迷上了『的說』。看著白皮,三畝想到了什麼。

 

「啊,我的那個東西呢?」他說。

果然,這個傻小胖還是想到了。白皮心裡笑著嘆了口氣│「我‧‧‧我真的

有帶啦!至少你打給我的那個時候,我還帶著,可是我把它忘在電車上了。不好意思啦!」

回想當時,要下車的他滿腦子都是趕快帶著那指粉紅色皮箱離開車廂的想法,卻忘記頭頂上自己的那袋東西。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摸著額頭苦笑,承受朋友們的撻伐包圍,明顯地,現在的情況比剛剛更惡劣,他完全沒有辦法做任何解釋。他把鍋蓋打開,想夾一些東西吃,反正現在也沒有發言權。

 

「這就是所謂愛的默契吧!夫妻一條心,齊力掉東西!」連『夫妻』都出來了,看來十塊錢想讓「白皮的黑框女孩」成為年度話題。

「真好耶,我真的也好想試試看什麼是重色輕友!」十塊錢繼續說,伶牙俐齒的他怎會放過白皮。

 「愛啊,這應該是愛的信物吧!」輕輕的,炸哥說,夾了一塊羊肉往嘴裡送,一聽到這句話,三畝胖胖方方的臉紅了起來,他上氣不接下氣的大笑。白皮也差點把口中的豬血糕吐出來,畢竟,如果真的有這樣的「信物」,那他自己也很想見見這對超級情侶,什麼和什麼啊!

 

 

如果,

『一打蟑螂屋』是信物,

那結婚戒指上的鑲鑽,

可用樟腦丸。

                                      白皮心中的徘句

 

 

臉紅的像是煮熟的三畝公佈了解答,然後他們大笑。

眼看「黑框女孩」的焦點就這樣被『一打蟑螂屋』轉移,白皮鬆了口氣。事實上,打從今晚一看到三畝,白皮就想到他把東西忘在電車上的這件事,但是他卻一直沒有提,就是怕朋友們的圍剿│絕對會被掛上『見色忘友』的罪名。不過,他萬萬沒有想到今晚讓他脫困的就是,他刻意避開的東西,『一打蟑螂屋』。

 

「這真是偉大的發明啊!蟑螂屋萬歲!」白皮的心裡蹦出了這句神奇,不過為了免於後患,他把表情恢復到微笑的狀態,他說,「所以囉,我真的不是故意忘記的!你會想把蟑螂屋放到自己的包包裡面嗎?當然分開放,所以一個不小心就忘記了啊,好不好?本來就沒有什麼的事情,被你們說的超扯!」對於自己的這番話,白皮相當滿意。

「真的。」喝了一小口,左手拖著寬厚帶著刺鬚的下巴,右手晃著杯子。「你們真是特別。」帶著一抹淺笑,再一次的,炸哥輕輕說,聲音沉卻不含糊。「說不定『黑框妹』的項鍊還是用樟腦丸串成的,因為她很容易暈車。呵呵,貼心加分!」

「不好笑耶。」只能這樣回擊,白皮後悔剛剛自己說的話,不過也笑了。笑,原來炸哥也想到了樟腦;笑,那個帶著樟腦丸項鍊的黑框女孩。

「其實啊,我想,那個粉紅色的皮箱裡面,是一年份的蟑螂屋,好貼心的大嫂啊,三畝,你還不趕快謝謝白皮大哥。」十塊錢說,這方面他絕不落於人後。

 

架子上的鋁箔紙黑了,於是服務生又換了一張新的,加了鍋裡的湯,然後它們放了一些火鍋料,把火開大,等到下次沸騰應該不會太久,「白皮的黑框女孩」似乎終於告一段落。

 

 

 

 

晚上八點多,白皮問三畝急不急著回去看書,畢竟,離考試剩下不到三個月的時間。「沒有在怕的啦的說。」贅字實在有夠多,三畝胖胖方方的臉笑著,他說,怎麼樣都要來看看白皮他們,還有,十二月本來就是吃火鍋暖呼呼團圓的日子。十塊錢笑他其實只是貪吃,笑他胖嘟嘟的小嘴動個不停,三畝沒有回應的傻笑著,架子上的雞翅膀看起來真美味。

今年的冬天不冷,還是遲了呢?今天,十二月一日,不冷,更是不到三畝說的,那種適合吃火鍋暖呼呼的日子,不過,離上次大家一起吃飯很像真的是有一段時間了。上一次應該是三畝說要考大學的那次,對,是他號召天下說自己要考法律系,想當律師的時候,當時在場的人無不大笑│那個,最不喜歡讀書的三畝啊!白皮還能多少回憶,高三的最後一個夏天,三畝趴在桌上學蟬叫,說是想當蟬,不想讀書,那個時候炸哥為他寫了一首歌,叫做『蟬兒三畝』,那首好笑的歌,要怎麼唱呢?

 

 

要怎麼唱呢?白皮想。

晚上十一點半,昏暗的騎樓,一間間拉下鐵門的店家,走在這條通往宿舍的路上,感受路燈和黑夜的混合色調。個子小的十塊錢穿了一件紅色的帽T,而白皮仍披著那件秋天款式的藍色外套。

 

「在想『黑框妹』啊!」

「最好是。

  嗯,十塊,你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嗎?」

「喔,記得啊。十二月的第一天嘛。」

「嗯,對,炸哥啊。」

「有一年了啊。」

        說完,白皮沉默了,十塊錢也一樣。然後,大約經過了十個認不出來的店家門口,他們走到了巷口轉角,看到那7-11的亮光,這個安靜才結束。

 

 

不過,今年的十二月一號,不冷啊。」

「哈。對啊。」

 

戴著粗框的十塊錢說,白皮看著身材瘦瘦小小的他,幾乎和黑框女孩一樣高,忽然,他真的又想起了那個黑框女生,和他幾乎毫無關係卻被談論了一個晚上的她。

突然,手機響了。

 

                                                            <我們的發達之路> 二、十二月一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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