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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天亮以前

 

應該是今晚的最後一位客人了,這位綁著馬尾戴著粉紅色帽子的女孩。

 

後照鏡裡的她帽簷拉的低低,所以看不到臉上的表情。似乎是累了,她的頭靠在窗邊不動,身體因為行駛而輕微的擺動著。凌晨四五點鐘,在這樣的時間,載到年輕的女孩雖不是說不曾發生,不過『這樣子的』,是第一次,畢竟,她的身上似乎沒有那種所謂的夜生活味兒,倒也不是說穿著打扮,或者說話口吻,講玄,這是一種感覺,講實際,這是一個經驗。

 

 

紅燈?你也幫幫忙!這個時候?你是上大夜班還是睡不著?喂!兄弟你失眠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好不好,好唄?好好好,我尊重你。我停!

「哈,這個時候還有紅燈,呵,有點扯。」他說,但是後照鏡裡的女孩沒有回應,她放在皮箱上的手,白且纖細,他瞄了一眼,想,「帶著這麼大的皮箱,似乎可以『裝下一個人』...哈哈哈,我在想什麼啊?或許她是個畫家還是攝影家什麼的?」

看著遠方,想像著今天的第一道光從天際山際地平線上散發。是因為不再特別,還是已經習慣?等待天亮的心情,還有天亮時的心情,這似乎是很久以前才有的事情。天空,在酒店小姐的撒嬌抱怨聲中,在醉客的胡言亂語中,在歸客的沉默鼾聲中,不知不覺裡就亮了。「日出應該是很美的吧?是吧?」想著,油門上的腳輕輕的放了一點。 

遠方傳來幾聲狗吠。

哪來的?如果是白天,這樣的聲音應該不會佔用自己的半點思緒吧?﹝對了,有的時候,天,是在狗吠聲中亮的。﹞有人說夜晚是挖掘自我的時刻,夜深人靜時,心也靜了。但是,真實?有這麼了不起嗎?夜這傢伙。因為安靜,因為沉睡,少了白天時的喧鬧干擾,人們似乎看到了一些不同?以往沒有察覺的自己?然後,他們說這是真實。

真實?他不相信夜晚有如此偉大。對他來說,夜晚就是夜晚,而白晝就是白晝。什麼是真實?什麼又是干擾?會不會?自認為發現的真實,其實只是庸人自擾的假象;干擾,會不會,事實上是夜晚裡來的比白天更大 ─ 畢竟,有什麼比自我意識更能左右自我的東西呢?這些都只是自己不安於寂,或安於寂的心理作祟罷了。和真實不真實無關吧?

夜,某程度來說,和酒精一樣吧。

挖勒!怎麼又有紅燈?」煞車,踩的比剛剛急了一點,他感覺自己有點累了。

 

天快亮了嗎?

 

「小姐,運氣不太好,可能沒有辦法耶。」他說,雖然自己並不清楚,不過講玄,這是一種感覺,講實際,這是一個經驗。然而,後座還是沒有回答,於是轉頭看 ─ 她似乎是睡著了 。

他想起老江那個嘴砲,常說自己載到怎樣怎樣的風塵女子,說她們怎樣怎樣的看上他,然後怎樣怎樣的勾引他,然後又怎樣怎樣的裝睡裝醉暗示他,然後...反正最後一定是以上旅館搞起來結尾。

「唉,男人上了年紀就只剩一張嘴。呵,放心,你遇到的是我。」看著她,他淺淺笑,想,如果,自己把這件事情告訴他們,他們一定會說自己的笑很猥褻。

 

「笨蛋,那些笨蛋啊看著右手邊的照片,那幅燦爛的『夏天』,他想 ─

當時,應該就像現在一樣吧。

 

綠燈,前進。

 

 

 

 

 

 

「不能讓他喝啊!叫他別喝了!」

 

 

別喝了。

 

 

「不要讓他喝了,三畝,不是跟你說過嗎!」

「算了,讓他喝吧!」

「十塊?你說什麼啊?」

「讓他喝吧,讓他喝吧!就今晚。」

 

 

今晚...

 

 

「好吧...等一下!這是...」

「怎樣!」

「三畝,WISKY和啤酒...你讓他混著喝?你瘋了嗎!幾罐了?」

「真的假的!三畝你趕快過去看看!這會死人的啦!」

「混會怎麼樣啊?我想,WISKY太強,所以用啤酒來平衡一下咩...」

「......幹你這個白目!」

 

 

 

三畝真是白目,混著喝容易醉啊,濃度差越多效果越強,四十趴的WISKY和不到五趴左右的啤酒。

這也難怪,你們說,瘋了。

後來,你們告訴我,當天我差點把那家小店給拆了。我又『爆炸』了。

雖然,從來沒有目睹你們口中所謂的『爆炸』畫面,連想像的空間也沒有。

因為每次我醒來的時候,你們都已經將那片狼藉和不堪收拾好了。

 

「沒事。」你們總是這樣說。

 

就算那一次,聽說鬧到連警察都來了,

我問,你們還是跟我說,「沒事了。」

 

 

 

 

「沒事了。」

「我,我,這裡是哪裡啊?咳咳。靠!我怎麼沒穿衣?」

 

「看也知道,這裡是海邊啊!」

「哈哈哈哈,不要怕,這裡不是旅館!」

    「既然來海邊,穿四角就夠了咩!喔,穿紅色很有個性耶!」

   

 

海邊?我在海邊?

 

 

「看啊,天要亮了啊。」

「炸哥,你起的來嗎?」

「幹,不要亂潑,冷死了!嘶,冷死了!你以為現在是幾月啊!」

「哈哈哈,現在是『夏天』,哈嘶,現在是『夏天』!咳咳!向白皮進攻!」

「你哪來的水桶!...喂,你不要過來喔,哈哈,你不要過來!

...幹!」

「哈...嘶...冷...冷...三畝你這個白目!」

 

 

冰,穿進我的骨頭,沁入心裡面。

我醒了。

當三畝將那桶水灑在我身上的時候,我終於醒了。

你們說,不醒人事前的我,吼著說想去海邊,想去看升起的太陽。很像還是哭著說的我根本不敢想像那會是個多丟臉的畫面。

 

看著冉冉冒出頭的太陽,我到底睡了多久?

該醒了。

 

過去的,無論懷著怎樣的心情,都是過去。

或許不能說是十年後,五十年後,那般可能輕輕帶過的無限口吻,

不過,現在,就先把它們當成是夢吧。

 

謝謝,這次,我真的沒事了。

 

 

 

 

 

四個只穿著內褲的大男生,他們光著身子站在沙灘和海的中間,擺出健美先生的姿勢,臉上極度扭曲的笑容卻是異常燦爛 ─ 「那個時候啊,光是站在那就不容易了。那些笨蛋啊。

回憶中的他笑,那一個寒風刺骨的早上,他看到了最美的日出

 

「當時,應該就像現在一樣吧。」看著那張,右下角標著『十二月一日』的照片│那幅燦爛的『夏天』。他想著。又穿過了幾個街口。

 

 

 

 

「皮箱要放在後面嗎?」

她搖搖頭,自己把皮箱塞到了後座後,進去。

 

「所以小姐去哪呢?」他問。

「海邊,可以看到風車的地方。」

 

「你是說濱海那邊嗎?

「嗯。」

 

「只要能看到就可以嗎?」

「嗯。請問,可以在天亮前到嗎?」

 

「呵,我試試看。天亮以前是吧。」

 

 

 

 

<我們的發達之路>  三十、天亮以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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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ir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